岁的人在半年中间至少老了十年,额上现出好几条皱纹,两颊深陷进去,眉毛聚在一起,眼睛完全失了光彩,两颗眼珠呆呆地望着他。他心里一阵难过,又加上一句:“醒来岂不是更苦吗?”
那个人不作声了,埋下头喝了一口酒,又抬起脸看他一眼,然后又喝一口酒。“我心里真不好过,”同学摇摆着头自语似地说了。
“不好过,为什么还到这里来喝酒?早点回宿舍不好吗?我送你回去,”他关心地说。
“不吃酒又干什么?吃多了至多也不过病——死,我不怕。死了也好,”那个人带着痛苦的表情说。“我完了,我什么都完了。”
“你不明白,你的处境总比我好。我都能忍下去,你还不能吗?”他同情地说。他望着那张瘦脸,觉得自己的伤痕被触动了,心里一阵痛,他差一点掉下泪来。“你太太好吗?是不是还住在乡下?”他换过话题说。他想到那个孩子面孔的女人,他们一年前在百龄餐厅结婚,他同树生还去参加了那个简单的婚礼。他后来也到他们乡下家中去作过客。那个年轻太太笑起来多么甜,树生也喜欢她。他想到自己的痛苦,就想到树生,于是联想到那位太太的身上。
“她过去了,”同学低声说,掉开脸不看他。
“她不在了?什么病?”他吃惊地说,他仿佛坐到了针尖上一样,差一点要跳起来了。
“她没有病,”同学摇摇头冷冷地说,脸色却十分难看。他难猜出这是什么意思。
“那么她——”说到“她”字他连忙住了口,他自己也害怕听下面的话:自杀?惨死?好象一根锥子在钻他的心。
同学不作声,他也不作声。这沉默太叫人难堪了。别的桌上的酒客们似乎都不快乐,有的人唠唠叨叨地在诉苦,有的在和同伴争论一件事情,右边角落里桌子旁边一个中年酒客埋着头,孤寂地喝着闷酒,忽然站起来付了酒钱走了。这个人出门后,堂倌告诉一个白脸客人说,这是一个每晚必到的老主顾,不爱讲话,喝酒也不过量,两块豆腐干便是他的下酒菜。他按时来准时去。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,干什么样的职业。
汪文宣听得厌烦了,昂起头长叹一声,酸苦地说:“无处不是苦恼!”
那个同学吃惊地望着他,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。“今天是她的头七。”歇了一下他又说:“十天前她还是很好的,一点病也没有。她怀着小孩已经足月了,我陪她到那里的卫生院去检查,医生说她还不到月份,最早也要在半个月